死寂。

    一种连“虚无”都无法附着的、绝对的死寂。

    夏秋蝉消失了。

    不是化为飞灰，不是分解为能量，而是像一个从未在文档里存在过的错别字，被无情地删去。那个位置，变得绝对“干净”。

    千面尖叫着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在她看来，夏秋-蝉的挑衅是宇宙诞生以来最愚蠢的自杀行为。你不能跟杀毒软件讲道理，尤其是在你已经被定义为病毒之后。

    但那片被格式化的虚无之中，预设的指令开始执行。

    无数个声音重叠着，在绝对的寂静里响起。

    “看好了，这一招会很帅！”

    【自噬法变体：往坏成空】！

    破碎的质问声浪般涌来，那是不久前回响在意识深处的拷问：

    “我的力量究竟能摧毁多少个宇宙？”

    “温度的热量是多少？时间的寿命是多长？”

    “我们真的活过了那年疫情吗？历史又会在哪一年突然消失？”

    “现在我所说的话，还是上一个存档中你听到的吗？”

    尖锐的嘶吼与矛盾的意念互相撕扯：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死自己！”

    “够了！我反对！”

    “请帝皇赴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最终，一切喧嚣都归于那最后的答案，那个血色问题的回响：

    “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

    “……是我杀了自己。”

    “我承认，是我杀了我自己。是我，杀了圣容芷和我的孩子……”

    然后，一个清晰、冷静、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接管了一切。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你很快会遗忘，但终将再次记起。”

    “【自噬法变体：往坏成空】，其核心，是斩杀其他世界线里你的一切命运、叙事、存在与诸果之因。斩杀自己死亡这个事实本身，逆果为因。”

    “记住，死的是秋蝉，关你夏秋蝉什么事？那个被斩杀的我，会替你执行命定的因果。”

    “你将借助我的死亡，对造成这死亡事实的敌人，施加因果律之罚。蓄意战败，该罚！躲避死亡，亦该罚！从此，因果由你的敌人承担！”

    “如此，就算你再次被斩杀，死亡的因果也早已被你自己抹除。在因果律的惩罚下，你将不死不灭，而你的敌人，将陷入永远无法杀死你、也永远无法死去的悖论之中。”

    “好了，你已经学会了。去实践吧。”

    那声音顿了顿，变得温和了一些。

    “接下来，是我教你的第二件事。”

    “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有些事不只有对与错。第三次，是在明白了没有对错之后，依然去做自己相信的事，并为之负起责任。”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们还会再回来的，很快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夏秋蝉……或者说，另一个我。”

    “好好活下去吧，未来的路，很精彩。不过……你以后会被无穷无尽的光速蜗牛，也就是无数个我，追杀的哦。”

    如果说之前夏秋蝉切断“第四面墙”是掀了桌子，那么现在，他就是把被掀翻的桌子腿拆下来，当成武器，反手给了小说作者一记闷棍。

    是谁杀了我。我而我又杀了谁,原来是我杀了自己！

    噫唏嘘，分魂竟是我自己！

    哈基蝉，你这家伙！

    “原来……是我杀了自己。”

    当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创世之初的闪电，劈开夏秋蝉混沌的思维时，整个由悖论和乱码构成的黑暗空间瞬间静止了。

    没有了撕裂灵魂的哲学拷问，没有了将存在本身反复碾碎的痛苦。

    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降临了。

    “斩杀上一个版本的我，诞生下一个版本的我……”

    夏秋蝉低声咀嚼着这个概念，感觉荒谬得像一场高烧不退的梦。这算什么？自我PUA到极致，把自己当成可以无限迭代的软件？被杀毒软件删一次，就等于强制更新一个版本？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修仙，也不是在对抗什么宇宙终焉，而是在参加一场由宇宙本身举办的、最顶级的精神病患交流会。

    而他，夏秋蝉，就是那个刚刚领悟了“只要我杀得够快，悲伤就追不上我”的明星病友。

    【自噬法变体：往坏成空】。

    这名字听起来很帅，但夏秋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更像是一个顶级的甩锅大法。

    “死的是秋蝉，关我夏秋蝉什么事？”

    “被斩杀的自己替你执行了命定的因果事实，你就可以借助被斩杀的自己死亡的事实，来对敌人施加因果律之罚？”

    “所以，我挨打，但买单的是敌人？”

    夏秋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这套逻辑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怎么感觉那么像某种金融诈骗？用一个未来的、虚无缥缈的“我”的死亡，来撬动现在的“敌人”必须承担的因果？

    这不就是……用冥币买东西，然后让店家去找阎王爷报销吗？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BUG，那片自我注销后的绝对虚无便猛然破碎。

    光芒重新涌入，现实的坐标感再次锚定。

    他依然站在那片被【数据删除】怪物肆虐过的宇宙战场上。他的“草台班子”——千面和四位前邪神总监，正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盯着他。

    不，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刚才“消失”又“出现”的位置。

    “老板……你刚才……格式化了？”奸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那由无数熄灭火星构成的羽扇都不敢扇了，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位刚“重启”完毕的老板给扇出乱码来。

    夏秋蝉扭了扭脖子，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干净”，干净到连一丝多余的情感和杂念都没有。

    “用户体验极差，”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确认，没提示，强制重启。回头得给宇宙Online客服一个差评。”

    他话音未落，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升起。

    那不是能量的波动，也不是杀气。

    而是一种……同源的、却又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悲凉的共鸣。

    仿佛在照镜子，但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经历了一场你无法想象的、长达亿万年的血与火的折磨。

    夏秋蝉猛地转身。

    只见不远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人影，从那涟漪的中心，缓缓走出。

    他穿着一身破旧但整洁的衣物，面容与夏秋蝉有七八分相似，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夏秋蝉的跳脱与疯狂，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伟岸如神魔的身影。

    一个，身形沉稳如山，目光如万古不变的黑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冻结了时空。

    另一个，霸烈无双，金红色的血焰如同呼吸般在他周身吞吐，仿佛随时能将这片宇宙都付之一炬。

    王猛！

    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