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英知道小女儿提起大儿子家暴，是在提醒她。

    她是怎么故意刺激沈建忠，导致自己被家暴，进而博取顾家同情的。

    端着餐盘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没教好柏彦，是我的错，那混球差点害得曼丽一尸两命，曼丽和他离婚是应该的。玥玥，你说得对，就算他们离婚，孩子也是我的外孙女，我肯定不会不管她。”

    说完，她笑着道：“所以啊，你别防你妈像防贼似的。”

    沈思玥看在母亲确实帮了张曼丽不少的份上，没有再拆台。

    “我以后注意。”

    方慧英将菜放在餐桌上，一脸担忧地问道：“曼丽如今没人帮衬，独自带孩子，要怎么工作？”

    一般家庭，都是在家的老人帮忙看孩子。

    可沈家没有老人，而张家的老人不会帮她管孩子。

    沈思玥看着眼前的棋盘，用“炮”吃了顾老爷子的“军”。

    “我和曼丽姐说好了，让她卖了工作专心带孩子，顺便学一学财务，等我开了医馆，就请她去上班。”

    顾老爷子看着败势尽显的棋盘，问道：“玥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医馆？”

    “明年过完年吧。”

    “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学会财务了，这安排很好。”

    方慧英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儿对外人这么好，却不肯原谅努力修复关系的她。

    “玥玥，你对曼丽可真上心。”

    不就是在沈家的时候，帮她干了点家务活吗？

    竟然让她如此掏心掏肺！

    方慧英没有重生，自然不知道张曼丽上辈子为了帮沈思玥，流掉了孩子，还再也不能生育。

    所以沈思玥这辈子才会拼尽全力，改变了她的结局。

    “曼丽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自然得涌泉相报。还有，我这人恩怨分明，谁对我不好，我也会记一辈子。”

    方慧英：“……”

    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呢！

    她岔开话题，随口问道：“音音回京城了吗？”

    沈思玥点点头。

    “她和陈卫东都来了京城，而且她怀孕了，胎象不稳，一来就去医院看病去了。我看她可怜，让她暂时落户在小洋楼，等陈卫东找到工作，再迁走户口。”

    方慧英听到大女儿胎象不稳，脸上立马浮现担心。

    “怎么会胎像不稳？卫东对她不好吗？”

    “因为这胎来得不光彩。”

    沈思玥之前怕顾家人担心，拉着顾青言一起，隐瞒了上一次去农场发生的事。

    方慧英只知道大女儿迷恋陈卫东。

    并不知道两人结婚还有内幕。

    她脸色铁青地看着小女儿。

    “玥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音音为了你，自愿下放受苦，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一副沈思玥在污蔑她宝贝女儿的模样。

    沈思玥原本不想将上次的事说出来，毕竟不光彩。

    但沈思音今天让她不高兴，母亲也让她不爽。

    那就……摊牌吧！

    顺便断了亲姐攀附顾家的心思。

    “妈，别着急，等吃完饭，我慢慢说。”

    她怕现在说，顾爷爷和顾叔叔吃饭都不香了。

    方慧英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女儿虽然说话做事很讨嫌，但她从来都没说过假话。

    “玥玥，跟我去厨房盛饭。”

    她得私下问清楚，如果大女儿真做了不光彩的事，那就别说出来污顾家人的耳朵了。

    沈思玥知道母亲叫她盛饭是为了什么。

    起身，去厨房。

    方慧英连忙跟上去。

    她刚要开口，沈思玥就先一步说道：“妈，什么都别问，一会吃完饭，我给你讲一出大戏。”

    方慧英一把抓住小女儿的胳膊。

    “你姐将顾家的好日子让给了你，你别害她。”

    沈思玥回头，嘲弄地看着沉着脸的母亲。

    “你比我更了解沈思音，应该知道，她不来顾家，绝对不是为了我。以后别再说这种可笑的话，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母女感情。”

    最后四个字，她加重了语气，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方慧英知道自己拿捏不住小女儿，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玥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受益者。”

    “妈，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知道我为什么不原谅你吗？因为你对我的好，都带着目的。可你对沈思音，是打心眼里喜欢，不计回报地对她好。要不是当初你必须带一个女儿来顾家，你怕是宁愿将我扔了，也不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吧？”

    沈思玥说完，挣脱开了母亲的手，去了厨房。

    方慧英想要否认，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当初在沈家，她对病怏怏的小女儿，不仅仅是厌恶，甚至希望她消失。

    可她却从未想过，本该属于她的家务活，全都是小女儿做的。

    沈老爷子走后，全家不仅没关心过小女儿一句，没给她花过一分钱，还对她非打即骂。

    方慧英看着小女儿离开的冷漠背影，悬在半空的手轻轻颤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服软和讨好换不来好脸色。

    因为，她哪怕看到了小女儿的价值，也从未付出过真心，只有权衡利弊。

    而小女儿的心早就被家人伤透了，自然怎么都捂不热。

    沈思玥端着盛好的饭出来。

    见母亲犹如失了魂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玥玥……”

    听着母亲的呼唤，她没有理会。

    后悔了？

    晚了！

    她上辈子被算计被背叛被放弃，早就看清了家人的丑陋嘴脸。

    重生后，她第一时间放弃所谓的亲情。

    对她好的人，她涌泉相报。

    对她不好的人，她睚眦必报。

    顾云昌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他见方慧英一脸落寞地看向客厅的方向，问道：“慧英，你怎么了？”

    母女俩之前的对话，说得小声。

    客厅的顾老爷子，厨房的顾云昌，都没听到。

    方慧英回神，说道：“没怎么，和玥玥闹了点不愉快。”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和孩子闹什么？一会给玥玥道个歉。”

    顾云昌说完，去了客厅。

    方慧英看着他快步消失的背影，嘴唇微张。

    忽地，轻笑了一声。

    她终于明白，小女儿对顾家人好，不是看上了顾家的背景，刻意讨好他们。

    而是因为顾家人对她毫无保留的偏爱。

    就像她对两个儿子和大女儿一样。

    而这一点，她对小女儿做不到。

    方慧英呼出一口浊气，去厨房给老爷子端药和药膳。

    四人围桌而坐。

    顾云昌见方慧英没有向沈思玥道歉的意思，偷偷轻踢了她一脚。

    方慧英才刚拿下顾云昌没多久，不想惹他不高兴。

    她看向专心吃饭的小女儿，硬着头皮道歉。

    “玥玥，对不住，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沈思玥还以为母亲说的是，替亲姐求情的事。

    她不甚在意地说道：“不用道歉，反正我没打算听你的，该说的话就得说清楚。”

    顾云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话？”

    “顾叔叔，吃完饭你就知道了。”

    “行，那就先吃饭。”

    吃完饭，沈思玥去给裴老太太送药和药膳。

    三月初的夜晚依旧有些冷，但不再天寒地冻。

    她骑车来回，用了不到五分钟。

    客厅里。

    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

    沈思玥回来后，关好大门，在顾老爷子身边坐下。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说起了上次去兴国农场发生的事。

    从陈卫东联合沈家父子算计她，却被她反将一军。

    到沈思音顶着重病的身体，给陈卫东当解药滚麦地，被人围观。

    再到陈家的人半夜找她算账，想毁了她，被她制服报案。

    最后张曼丽因想要帮她，却因身子太虚弱，导致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沈思玥说完过程，又说了下最终结果。

    “陈卫东不听医嘱，在三个月内同房，导致再也不能生育。陈卫国被我踢坏了子孙根，又没能及时救治，成了太监。拿刀砍我的姚爱娇被公安抓了，最少判三年。陈家富生产队长的位置没了，还被查出假公济私，赔了很多钱。曼丽姐经历九死一生，平安生下了女儿。我拿走了沈家的小洋楼，当作补偿。”

    说完，她将手里泛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因说话太多，有些干的嗓子。

    顾老爷子、顾云昌和方慧英都听傻眼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在沈思玥和顾青言去农场探亲的两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惊险的事。

    他们更没想到，两个孩子的嘴这么严，竟然一点也没透露。

    老爷子心疼地看着沈思玥。

    “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说呢？是觉得我们顾家不会给你做主？还是没拿我们当家人，不想麻烦我们？”

    沈思玥一听这话就知道顾老爷子是真生气了。

    她连忙挽住老爷子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撒娇似的轻蹭。

    “顾爷爷，您可不能冤枉我，我不说是觉得没必要，毕竟做错事的人，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如果不是提起沈思音胎象不稳的事，我妈非要追问，我也不会说。”

    方慧英听到这话，脸颊发烫，臊得慌。

    她后悔多嘴了。

    顾云昌看着笑嘻嘻的沈思玥，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别撒娇，坐好。”

    沈思玥连忙松开顾老爷子的胳膊，板板正正地坐好。

    一副乖乖聆听训斥的模样。

    老爷子瞪了一眼大儿子。

    “云昌，你干什么？吓到玥玥了。”

    顾云昌没有理会父亲，依旧严肃地看着沈思玥。

    “他们对你做了那么恶毒的事，哪怕付出了代价，代价也不足以弥补他们犯的错。你没证据将他们送进监狱，顾家可以找到证据，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玥玥，我们是你的家人，顾家是你的避风港。受了委屈要说，别什么都自己扛，知道吗？”

    沈思玥的鼻子酸酸的，眼里浮现一层水雾。

    “顾叔叔，我不说，不是和顾家生分，是在意你们，不想你们担心。还有，我不是没证据送他们进监狱，而是觉得捏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乖乖听话，对我更有用。”

    坐牢，最多也就被关两三年。

    可手握把柄，能拿捏他们一辈子！

    毕竟没人愿意去坐牢。

    顾云昌看着泪眼朦胧的沈思玥，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不该对你这么严厉，应该先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对不起。”

    沈思玥感动地扑进顾云昌的怀里。

    “顾叔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管什么原因，隐瞒就是不对。”

    “你明知道不对，以后是不是还敢？”

    这话让沈思玥没法回答。

    她微微仰头，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然后嘴角上扬，认真地看着顾云昌，字字铿锵。

    “嗯，还敢。”

    顾家人对她这么好，她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

    顾云昌被气笑，伸手弹了下沈思玥的额头。

    力道些许重，浮现红印子。

    “就知道你还敢。”

    他收起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玥玥，顾叔叔不逼你，但希望你若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坦白。”

    沈思玥重重点头。

    “好，我答应顾叔叔。”

    顾云昌疼爱地揉了揉沈思玥泛红的额头。

    “玥玥，沈家人那么算计你，压根没把你当亲人，你为什么让他们住进小洋楼？”

    沈思玥实话实说。

    “因为他们给租金，一个人一个月十块钱。”

    一个月赚四十块，不要白不要。

    顾云昌：“……”

    “你很缺钱吗？顾叔叔以后每个月给你三十块的零花钱，你和那些心思不正的沈家人，彻底断了吧。”

    顾老爷子附和道：“顾爷爷也每个月给你三十块的零花钱。”

    这两笔零花钱加在一起，比方慧英的工资还要高。

    她不知道顾家人宠小女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爸，云昌，你们……”

    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老爷子不悦地打断。

    “慧英，你也想给玥玥三十块的零花钱？”

    方慧英：“……”

    “爸，您说笑了，我的工资还不到六十块，给不了玥玥这么多零花钱。”

    她都不知道被小女儿坑多少钱了。

    若每个月再给三十块，她的日子没法过。

    顾老爷子以前不会管沈思玥和方慧英之间的母女关系。

    但在看到方慧英对大女儿的偏心后，很是心疼。

    “那你就每个月给十块，也算是弥补玥玥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

    他知道沈思玥不稀罕这十块，但该是她的，凭什么不要？

    方慧英看着直接拍板的老爷子，连忙答应。

    “好，听爸的。”

    顾老爷子满意地点头，视线落回沈思玥身上。

    “玥玥，你现在有这么多零花钱了，可以和沈家人彻底断了吧？”

    他怕沈家人憋着坏，伤害沈思玥。

    沈思玥知道顾老爷子是在担心她的安全。

    毕竟，若沈家人对她存了坏心思，总会找到机会对付她。

    但她有底气，一点也不怕。

    “顾爷爷，我平时不和沈家人接触，只收租，不会有事的。人渣的钱，不赚白不赚，若您实在担心，那就定个时间，和沈家人吃顿饭，警告一下，怎么样？”

    顾老爷子见说服不了沈思玥，只好答应。

    “行，你安排时间。”

    说完，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都洗洗睡吧。”

    顾云昌扶着父亲去了后院。

    客厅就剩下母女俩。

    方慧英看着神情冷漠的小女儿，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真诚道歉。

    “玥玥，妈对不起你。”

    沈思玥连眼皮都没抬，当没听到。

    方慧英继续说道：“妈以后不会再管你的哥哥姐姐，只对你好。”

    沈思玥抬头，笑盈盈地看着虚伪的母亲。

    “你想怎么对我好？将赚的工资都给我？还是要给我当牛做马？”

    不等母亲回答，她又加了一句。

    “我可以原谅你，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这话让方慧英心生警惕。

    “玥玥，妈有自己的日常开销，还有必须的社交，不能将工资都给你。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再给你添十块钱当零花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