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有罪。”于望再次躬身，头颅深深垂下，“不去与不去，全凭陛下圣裁。”

    气氛，骤然冰冷！

    韩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从审视，到怀疑，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将选择权交给他？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高明的逼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于望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渗出，浸湿了鬓发。

    他能感受到，那来自帝王宝座上的目光，正化为实质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压断。

    “你好大的胆子！”

    终于，韩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书房！

    “竟敢让朕……来做选择？”

    于望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触碰到了这位少年天子最敏感的逆鳞！

    见于望垂首不言，韩川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意：“回答朕！你到底想做什么！”

    “奴才真的只是想让陛下学习时，能更舒心一些。”

    于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慌乱。

    真相太过惊世骇俗，此刻说出来，非但不能取信于陛下，反而会让他与这位少年天子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脆弱信任，彻底崩塌！

    韩川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念头飞转。

    于望在撒谎，这一点他很确定。

    但他为何要撒谎？

    又为何非要引自己去梁都大营？

    宝库……他到底知道多少？

    无数的谜团缠绕着他，但有一点是清晰的——于望，有他自己的图谋。

    而这个图谋，暂时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

    “好。”

    许久之后，韩川吐出了一个字。

    于望猛然抬头，眼中闪过喜色。

    “朕，去梁都大营。”

    “奴才立刻去安排，必定万无一失！”于望大喜过望，当即就要表态。

    “等等。”韩川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似乎误会了朕的意思。”

    于望一愣，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只听韩川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既然有本事让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军营，想必……带朕出宫，去这梁都城里走一走，看一看真正的民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什么？！

    于望彻底愣住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出宫……寻访民情？

    这位小皇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比去军营的风险，大了何止十倍！

    见于望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回应，韩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嘲讽道：“怎么？做不到？”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凭什么让朕听你的安排？

    于望的内心剧烈挣扎着。

    他看出来了，这位小皇帝，根本没把他当成可以平等对话的盟友，而是当成了一个需要时刻敲打、检验能力的臣子！

    “可以。”

    良久，于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困难重重。”

    “朕不想听困难。”

    韩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反正你若想让朕未来听你的，现在，就要让朕看到你的价值。”

    这是赤裸裸的敲打与提醒！

    于望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放弃了将对方当做孩童看待的想法。

    他郑重地躬身一揖，沉声道：“请给奴才三日时间准备，届时，为了陛下安危，必须由赵德总管与钱灵儿，贴身护卫。”

    韩川没有说话，而是从御案后的阴影中站起，小小的身躯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压迫感，一步步走了下来。

    “三日之后，朕要看到结果。”

    他走到于望面前，仰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着对方，“办成了，你我今后还会见面，可若办不成……”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令人心寒。

    “……你我，便再无相见之日。”

    说完，他不再看于望一眼，径直转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通往内殿的门后，只留给于望一个决绝的背影。

    “轰……”

    于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魂海剧震。

    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脸上那份运筹帷幄的镇定终于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错愕。

    他不是才十岁么？

    这位小皇帝……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

    走在返回寝宫的幽深宫道上，韩川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于望会如何送他出宫？

    皇宫戒备森严，又有三后和各大皇子皇叔的眼线监视他，于望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送出宫。

    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御书房内，有密道！

    一条能直通宫外的密道！

    这念头让他心头一凛。

    能掌握如此机密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韩川又想到于望自称被追杀，可那又是怎样的仇家，能让他不惜冒着欺君之罪也不肯明说？

    还有他如此帮助自己，究竟是为大梁，还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亦或者的确是像他所言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帮自己的？

    无数谜团如乱麻般缠绕，韩川却并未感到焦虑。

    他揉了揉眉心。

    想不通，便不想了。

    狐狸尾巴藏得再好，也总有露出来的一天。

    ……

    三日后，梁都内城，一处荒草丛生的废弃府邸。

    府内一间尚算洁净的密室中，烛火摇曳。

    “哈哈哈……真是有趣！”

    韩川兴奋地打量着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锦衣，原本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明黄龙袍，此刻被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脱下那身沉重的枷锁，他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于望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不易察明的情绪，“陛下……我们只有两个时辰，时间一到，必须立刻回宫。”

    韩川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陛下！快让老奴为您更衣！”

    一旁的赵德却早已是汗流浃背，面色惨白如纸。

    他几乎是扑上前来，拿起那件寻常富家公子的衣衫，手忙脚乱地就要往韩川身上套。

    “不急。”韩川轻轻一抬手，制止了赵德的动作。

    他转头看向于望，目光锐利如刀，“方才为朕诊脉，确认朕身体康健的那位太医，于大人似乎与他颇为熟稔？”

    于望为了帮韩川出宫，是假借为他看病为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