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薇薇身量高挑，体态婀娜（此刻愈行愈近更显分明），多年来却鲜有追求者。

    连白明泽都未敢唐突，堪称奇事——全班女修中，恐怕唯有慕容雪得免其扰。

    「林昭然，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她甫一近前便开口道。这话惹得他眉梢微挑。「你与墨玄同住是吧？」

    「正是。」他好奇此事有何相干。

    「妙极。今日我本与他约谈生意，他说住在『赵兰宅邸』，可我......」她懊恼地蹙眉，「似乎记岔了路。能否指点一二？」

    「不妨同行。我正要返家。」他提议道。

    「太好了！正合我意。」她粲然一笑道：

    「有劳引路。不过.....千万别提我迷路之事，实在羞煞人也。若墨玄问起，就说我们......恰巧半路相逢。倒也不算扯谎。」

    林昭然颔首应允，二人遂向赵兰宅邸行去。

    但他仍忍不住微微蹙眉——生意？

    莫非是......

    黎薇薇敏锐捕捉到他的表情，却会错了意。

    「这般脸色是何意思？」她戒备道，「不欢迎我登门？」

    「非也。」他连忙解释。

    这姑娘当真敏感到极点。

    「只是墨玄曾说欲寻人收购『稀罕』炼丹材料，未料竟是如此结果。我原以为他会找些......年长之辈。」

    当初墨玄言明需大量管制药材以续研习时，林昭然设想这摩罗族少年会去黑市采买，而非与同窗交易。

    不过平心而论，此计确非愚行。

    黎氏一族专精灵植栽培与炼丹材料炮制，更暗中操持禁药买卖，与地下势力盘根错节。

    数年前曾有公案，查获多个走私团伙首脑皆为黎氏「逐出族谱」的成员，最终却不了了之。

    暴风城近半药田、暖阁与森林保护区皆仰赖黎氏经营，其中部分更唯其独门技艺可培育，官衙自不敢过分相逼。

    如此说来，墨玄寻黎薇薇采买所需材料确有几分道理，但林昭然仍诧异此事竟能成。

    他本以为黎薇薇会佯装震怒，唯恐这是某种圈套。

    换作是他定会如此应对。稍后得问问墨玄如何办到的，或许内藏玄机值得借鉴......

    毕竟他自己也打算在近期借助地下势力行事。

    「慢着，你竟也参与其中？」她讶然道。

    「不错。我们算是合伙关系。」林昭然坦言。

    「嚯。」她投来探究的目光道：

    「真看不出你会涉足这等事。你看上去那般循规蹈矩......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是个有魄力的人。家祖常言，恪守成规者永难登顶。」

    老一辈的至理名言啊。

    「实不相瞒，我也未料你会参与此事。」林昭然道，「墨玄相求时你不恼么？同窗仅因你出身黎氏便认定你涉足家族『副业』，岂不令人介怀？」

    她嗤之以鼻。

    「世人皆作此想，不过碍于礼数不便明言罢了。」她耸耸肩道：

    「何况我也对他存了偏见。若换作是你来谈这买卖，我早让你滚蛋了——

    若还不识相，说不定要饱以老拳。但墨玄既是摩罗族......

    此族风评特殊，我自然信他诚意。」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顺利。

    黎薇薇继而探问他们为何需要大量管制材料，资金又从何而来。

    林昭然如实相告是为医道研究（只要墨玄未欺瞒，此言不虚），但对钱财来源避而不答。

    他趁机试探她是否打算告发，同时读取其表层思绪验证真伪。

    她矢口否认——至少在他看来属实——反觉这质疑有趣多于冒犯。

    不过她显然不信什么医道研究的说辞，林昭然也懒得辩解。

    此后话题转向闲谈，多是学阁琐事这类安全题材。

    但黎薇薇不时见缝插针打探他的私事，这般健谈倒与往次回溯中同修斗法课程时的寡言判若两人。

    行至宅邸时，赵兰初见黎薇薇的反应堪称精彩。

    要么从未听闻黎氏威名，要么养气功夫远超林昭然预估。

    这位房东竟对访客表现出由衷欣喜，还责备林昭然不知礼数：「谈正事前岂能不让客人用些茶点？」

    「食毕言事，方为正理。」赵兰谆谆教诲。

    见黎薇薇对家常点心兴致盎然，林昭然只得从善如流。

    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当黎薇薇讨要酒水时他本该料到，赵兰当真端来两杯时更不该惊讶。

    他趁人不备将酒液偷换成清水，却使得滋味比原版更为涩口，反倒弄巧成拙。

    最终交易虽成，原定短暂的会面却耗去整个下午。

    黎薇薇甚至与琪琪相谈甚欢——既已约定下周送货，他得提醒妹妹谨言慎行。

    或许也该提点赵兰，万一她真不知黎氏底细......

    不过林昭然并未过分挂怀。

    此事本由墨玄牵线，亦为其所需，他不过出资而已。

    故而他认为理当由那摩罗族少年善后，自己则专注他务。

    毕竟，亟待处理之事早已堆积如山。

    林昭然原计划用整个周末研习织网者战斗与记忆读取之术，为开启统领记忆印记做准备。

    可惜计划甫一实施便告夭折——他选定的首个目标「炽焰顶点」部族实非良选。

    这群织网者尚武善战，精于术法与心神交锋，世代与邻近部族厮杀不休。

    他伏击的巡逻队看似羸弱，实则配合无间，竟有秘法能穿透他的心灵护盾，更提前布下杀阵。

    最终他被诱入预设的爆裂符阵，身旁巨石轰然炸裂。

    虽以护盾术抵去大半冲击，右臂仍遭重创，周身更添无数擦伤，加之抵御传心术不力引发的剧烈头痛，只得激活召回术仓皇遁走。

    后来发现伤势虽不致命，即便有墨玄提供的疗伤丹，也需数日方能痊愈。

    带伤再战织网者实属不智，计划只得延期。

    该死。

    倒是墨玄欣喜异常。

    自从知晓林昭然能随心传送，这摩罗族少年便屡屡怂恿他带自己去北荒采集灵药。

    林昭然素来以浪费时间为由严词拒绝......

    但眼下计划既已搁浅，倒不妨遂他心愿。

    于是周日便见二人穿行林间。

    林昭然本以为只需负责传送与护卫，不料墨玄那日谈兴甚浓，执意讲解每株灵植的产地特性、药用价值及采摘要诀。

    这些秘辛典籍罕载——采药人素来严防独门心得外泄。

    若人人知晓某类灵植妙用，过度采撷必致其绝迹。

    千百年来，因此失传的丹方不知凡几。

    诚然，这些知识弥足珍贵。

    然而......

    「我还是不懂你为何非要亲力亲为。」林昭然抱怨着以短刃收割河畔灵草。

    此物采摘极考究，下刀须快准狠，稍差毫厘药性尽毁。

    对他这伤患而言尤为艰难。

    「这些材料铺子里都能买到，省时省力。不错，价格是贵些，但我负担得起。钱财于我反不如光阴珍贵。」

    「此言差矣。」墨玄摇头。

    他正蹲在不远处凝视巨石，仿佛那是天下至宝。

    林昭然强忍询问冲动，终觉不知为妙。

    「我们要找的材料根本不会出现在市面。早被权贵炼丹师从采药人手中直接截购了。」

    「当真？」林昭然讶然，「怪哉。既如此抢手，何不效仿黎氏培育灵植之法？」

    「非所有灵植皆可驯化。」墨玄解释道：

    「有的离了原生地便枯死，而模拟那种环境要么不可能，要么得不偿失；

    有的虽能存活，却会流失药性精华；还有的生长极其缓慢，没人愿等它成熟......」

    「好了好了，」林昭然打断道：

    「灵植驯化艰难我早知晓。只是眼下采集的这些看着平平无奇......不过你既这么说，我信你便是。毕竟我对草木之道一窍不通。」

    「我也非行家，但师父坚持要我做真炼丹师须通此道。」墨玄起身扔掉掌中苔藓，「采完了？可要我查验？」

    「给。」林昭然递过灵草，「应该都合格，但你最好再检查。」

    墨玄扫了一眼便剔出三株药性已失的——天知道他是怎么一眼看穿的。

    「此地应无收获了。」墨玄环顾四周，「直接传送到森林更深处吧？整日未遇险兆，我想找找幽魂藤或月见花。」

    林昭然毫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