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时光回溯之前，林昭然恐难予她多少建言。

    归根结底，其想法与她相类——精进学业，冀望终得圆满。

    二人不过对“精进“定义略异。

    然如今，他确可推荐几处去处。他曾数次查探谋职之机，虽彼时其实力已远超多数职缺，终失望作罢。

    但他仍觉，她当下暂忘此事、专注精研术法实则更为明智……或可更专注些。

    「只需择一术法领域倾力专攻，」林昭然道：

    「我通常荐议术法符箓，因此道精擅者酬劳极丰……然察你不甚喜数算，故或不宜。你对点石术感观如何？」

    「尚可。」她耸肩道。

    「那便专注此道，」林昭然建议，「此乃酬劳较丰之域。加之云墨心精于此道，且似颇喜你，若专注于此，或可得其指点。」

    「明白了。」她若有所思道。

    「况且，我于点石术颇有心得，」林昭然提及，「若你遇阻，或可略助一二。」

    实则他于任何术法领域皆可助她。然此言听来狂妄自诩，故自谦为佳。

    慕容雪默然消化此言，不安把玩茶盏良久。

    「那么，」林昭然打破沉寂，「仅此而已？」

    「嗯？」她恍然回神，一时显慌乱，「呃。我……是的。大抵如此。」

    「原来如此，」林昭然道，「略有遗憾。你邀我至此，我还道你真欲与我相约。」

    「我，这个……并非……此乃整体一部分，我——」她嗫嚅道。

    「放松，仅是戏言。」林昭然轻笑道。

    「讨厌，」她嗔道，「但，呃……我确有些喜欢你……」

    「恕我直言——眼下我于情缘之事并无兴致。」林昭然直率相告。

    只要困于时光回溯，他便无意与任何人发展关系。

    「我知此言略显无情，但……」

    「我明白。」她轻叹，稍显颓然。遭拒后反应竟如此冷静。「你既如此坦诚，便直告我——我可有一丝机会？」

    「不知，」林昭然坦言，「你我相差甚远……」

    「何以见得？」她问道，声带好奇而非愠怒，「在我眼中，你我颇为相似。」

    「其一，你远较我重规矩与声名……」林昭然道。

    她投来恼怒的一瞥。

    「我岂会盲至不察你不如我重礼法，」慕容雪道，「然我仍喜欢你。这岂非意味我愿在此事上与你磨合？」

    『是磨合还是试图改变我？』林昭然欲问。

    许是他错觉，然他觉慕容雪视他非独立之人，反若待琢之材，欲塑合其心意。

    但此问过于针锋相对，若出口则约会只能每况愈下。

    故他只轻描淡写带过此问，转而续言。

    尽管他拒绝与她相好，此番相约终在和睦中收场。

    许因他未断然回绝，她仍觉尚有机会？

    无论如何，二人约好下周于更中立之处再会，表面理由是林昭然将予其所集潜在职所、各城生活开销等资料。

    他终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初闻分身为他设下与慕容雪之约时，他只道必惨淡收场。

    依他之见，二人心性实难相合。然经今日一会，他竟觉或许终有可为。

    此刻他实不需此等烦扰……

    呵。

    尚可更糟——分身本可为他安排与宁璐相约。

    他发觉在此番轮回中，分身不知何故亦与宁璐交好，略窥其思绪便知她并不反对与他牵扯。

    若终是与她相约，学阁上下一日之内必人尽皆知。

    至少慕容雪尚知分寸。

    幸而宁璐心思传统，绝不会如慕容雪般主动邀约——她只会待男子先行。

    往后遣分身处理听课之类琐务时，须严加监察了。

    ---------------------------

    「阁下莫非说笑？」第二分身难以置信道，「传至紫霞城便要五百灵石？当我是摇钱树不成？」

    对话之人乃一秃顶纹身壮汉，年约四旬，闻言只是怒目相视。

    「不乐意，就滚。」壮汉喝道。

    分身懊丧叹息，拂袖而去。

    本尊如今虽富可敌国，他却身无长物。

    离暴风城时所能携资财有限，岂容挥霍无度。

    是故若欲成行，须携更具普世价值之物——金银珠宝。然此类物事既重且占地方，所能携带终究有限。

    第二分身悻悻自语。

    初启程时，他自以为得计：若传送阵网络迟缓不便，何不寻能施传送术之士，付费请其亲身传送？

    再辅以自行施术，岂非有望一周内抵崆阳！

    然……实则较设想艰难得多。

    首当其冲，他高估了能施传送术者之普遍。

    尤精远距传送且可携人同行之辈，更是凤毛麟角，唯在大城或术士聚集处或可寻得。

    再者，非所有此类术士皆常远行，其所能传送之地往往极为有限。

    最棘手者，接他这买卖从技术上讲属规避边检之非法勾当——有些术士因此断然拒绝，或索价奇昂。

    然纵有诸般难处，此法在新瑞大陆境内尚称顺利。

    待入克洛提，另一难题凸显：

    他不通当地言语。

    林昭然通晓三语：通行新瑞大陆各地方言之通用古篆文、栖云镇乡民日用之上著语、以及学术与各国商贾所用之「雅言古篆文」。

    纵在术士间，精熟雅言古篆文者亦非寻常。

    故林昭然欲探问情报、商议价钱时，常须倚赖通用古篆文。

    在新瑞大陆尚可应付，一出此域便成大患。

    克洛提虽曾属古篆文帝国辖地，其方言却怪异至极——至少在他听来几不可辨。

    加之许多地方如他故乡般，庶民多以土语交谈，仅略通通用古篆文以供商贾往来。

    古篆文帝国虽曾征服此地，强推官话，然各地土语仍潜藏民间。

    尤以克洛提为甚——每座岛屿似皆有自家方言土语。

    他原以为已够糟，然循蛮荒大陆海岸南行愈远，此困愈深。

    崆阳城因与北境隔巨漠（古时略小犹存）及横断大陆之崇山峻岭，从未被紫墟帝国征服。

    故而其言语于他全然陌生，一字不解。

    雪上加霜者，愈往南行，民肤色愈深，容貌与他迥异愈甚。人所共见他为异乡客，稍一近前便疑窦丛生。

    此刻所处之地尤甚——人烟稀薄，此间聚落乃方圆数百里内唯一术士聚集之所……其中人自知此点。

    故每当他欲购服务，对方便欲榨干其资财。

    罢了。

    尚可更糟。

    譬如仍困守学阁听课——那才是真正噩梦。

    他倒好奇本尊与慕容雪之约结果如何。

    待每日汇报时，定要缠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