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大军兵临下邳城下，旌旗招展，军威赫赫。这座淮北重镇，城高池深，守军虽因张勋倒戈、流言四起而士气不振，但凭借坚城，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其城头飘扬的“纪”字将旗，表明袁术麾下另一员大将纪灵已亲自在此坐镇，显然是要在此地与吕布决一死战。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舆图铺开，下邳城及周边山川地形一目了然。夏侯惇盯着那蜿蜒流经城下的泗水，眉头紧锁，他惯常的破城思路便是强攻或困守，但看此城防，强攻必然损失惨重。程昱则捻着胡须，目光在泗水与下邳城之间逡巡，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良久，程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将军，下邳城坚，纪灵亦是宿将，强攻恐非上策。观此地势，泗水环城，若效仿昔日曹公破吕布……呃，破下邳之旧事，掘泗水以灌城，则城内必乱，届时或可不战而胜。”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吕布，毕竟当年水淹下邳，困住的正是这位主公的前身。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高顺、张辽等将领面色微变，水淹之下，玉石俱焚，城内军民恐怕十不存一。夏侯惇倒是眼睛一亮，觉得此计虽狠，却直接有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吕布身上。吕布站在舆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却浮现出历史上水淹之后的惨状，浮殍遍野，瘟疫横行，一座繁华城池化为鬼蜮。属于吕子乔的灵魂让他本能地排斥这种反人类的战术，而融合了吕布记忆后，他对这座自己曾经占据过的城池，也隐隐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反而露出一个略带戏谑的笑容，看向程昱：“程军师此计，倒是一劳永逸。只不过……”

    他顿了顿，走到帐边，遥望着下邳城的方向，语气变得深沉：“水淹之后，城是破了，可城里的百姓何辜？他们一年的收成，祖辈的家业，甚至身家性命，都要随着大水付诸东流。我们得到一座被泡烂的、充满瘟疫和尸体的废墟，还要花费无数钱粮人力去重建，去安抚流民。这笔买卖，亏本，太亏本。”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程昱和夏侯惇，那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打仗，是为了得到，而不是为了毁灭。毁了人心，就算得了城池，也不过是得到了一片焦土。何况，纪灵恐怕正盼着我们这么做，他好挟持百姓，负隅顽抗，还能给我们扣上一个‘残暴不仁’的帽子。”水淹？开玩笑！哥是来争霸的，不是来当灭绝师太的！这种损阴德又没技术含量的事儿，也只有老曹那种宁我负人的家伙干得顺手。哥要用的是现代特种作战思维，是精准打击，是中心开花！

    程昱闻言，老脸微微一热，他提出此计，更多是从纯粹的军事效率考量，确实未过多顾及战后和民心。他不得不承认，吕布的眼光，比他更为长远。夏侯惇则是愣住，他带兵多年，向来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还是第一次听到主将因为顾及百姓和重建成本而否决一个有效的破城方案。

    “那……将军之意是？”夏侯惇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强攻和水淹，还有什么办法能迅速拿下这座坚城。

    吕布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弧度再次扬起，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下邳城图上，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硬碰硬，那是莽夫所为。水淹城池，那是无能狂怒。看我的，咱们智取！”

    “智取？”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没错！”吕布眼中闪烁着吕子乔式的精明和掌控欲，“纪灵以为凭一座坚城就能挡我？他却不知，这下邳城，对我而言，早已非铁板一块！”

    他不再卖关子，开始下达命令，语气清晰而快速：“文远！”

    “末将在！”张辽踏前一步。

    “明日拂晓，你率本部骑兵及五千步卒，大张旗鼓，于下邳东门列阵，做出强攻态势！弓弩齐发，战鼓擂响，声势越大越好！但记住，是佯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真个蚁附攻城！你的任务，就是把纪灵和守军的主力，牢牢吸引在东门！”

    张辽虽不解其意，但毫不迟疑：“诺！末将明白，定叫那纪灵不敢东顾！”

    “高顺！”吕布目光转向他最信赖的将领。

    “末将在！”高顺沉声应道，眼神锐利。

    “你的‘修罗营’，挑选三百最精锐者，要擅长夜行、攀爬、格斗的好手！人衔枚，马裹蹄，今夜子时，随我行动！”

    “主公，您要亲自……”高顺一惊，连忙劝阻。夏侯惇和程昱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主帅亲自带队潜入敌城，太过凶险！

    吕布摆手打断他们，自信地道：“无妨，我有分寸。此次行动，关键在于‘听风阁’的内应。”他看向帐角一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亲卫，那正是“听风阁”在此区域的负责人之一。“城内情况如何？西门守将，以及纪灵府邸的护卫换防时间，可都摸清了？”

    那亲卫上前一步，低声道：“禀主公，一切已探明。西门副将王贺，其家小已被我阁暗中控制，且其对纪灵任用私人、苛待士卒早有不满，愿意作为内应，今夜子时三刻，他会借口巡视，打开西门侧小门。纪灵府邸护卫每两个时辰换防一次，下次换防在丑时初，有半炷香的空隙。”

    情报之详细，时间之精准，让夏侯惇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明白，吕布之前的“缓慢”行军和“结硬寨”，并非怯战，而是在为这种精准的“手术刀”式的打击创造条件和收集情报！程昱更是瞳孔微缩，他原以为“听风阁”只是个普通细作组织，没想到其渗透能力与行动效率竟恐怖如斯！原来如此！舆论攻心，策反张勋，皆是铺垫！真正的杀招，在这里！吕布用兵，已臻化境，虚实相间，无所不用其极！

    “很好！”吕布满意地点点头，“高顺，你率三百锐士，随我从西门潜入。入城后，兵分两路，你带两百人，直扑府衙，擒贼先擒王，务必在纪灵反应过来前，将其拿下！记住，尽量活捉，减少不必要的杀戮。我自带一百人，控制西门，接应后续部队！”

    他又看向张辽：“待你听到城内三声号炮响，便是我们得手之时！你立刻将佯攻转为真正的攻势，策应城内！”

    最后，他对夏侯惇和程昱道：“夏侯将军，程军师，中军大营，就拜托二位坐镇了。若有变故，按第二套预案行事。”

    安排得井井有条，环环相扣。夏侯惇看着吕布，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插不上话，也提不出任何更好的建议。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仿佛自己这个监军，在这个算无遗策的主将面前，完全成了摆设。这……这仗还能这么打？！

    是夜，月黑风高。下邳城头灯火通明，守军紧张地注视着东门外连绵的敌军火把，听着那震天的战鼓声，全然不知真正的危险，已从背后悄然降临。

    子时三刻，西门侧一道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全身黑衣，涂抹了泥灰掩饰甲胄反光的三百“修罗营”锐士，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在高顺和吕布的带领下，迅速潜入城中。那名王姓副将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看到吕布那即使在夜色中也依旧摄人心魄的眼神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按照预定计划，队伍迅速分开。高顺带着主力，借着阴影，直扑城中心的府衙。而吕布则亲自带着一百人，如同狩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西门附近的零星哨兵，彻底控制了这座城门。

    府衙方向的寂静很快被打破，传来了短暂的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不过盏茶功夫，三声沉闷的号炮声，撕裂了夜空，在下邳城内回荡！

    东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张辽闻声，精神大振，长刀前指：“将士们，主公已得手！随我杀进城去，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真正的攻势，如同潮水般涌向猝不及防的东门守军。

    而城内，吕布站在西城门楼上，看着因为号炮声和东门杀声而陷入混乱的守军，微微一笑，对身边人道：“打开城门，迎我军入城！传令下去，降者不杀！”

    当夏侯惇和程昱在中军大营听到下邳城方向传来的震天欢呼声，以及看到城门洞开、吕布军旗帜在城头飘扬时，两人相顾无言。

    仅仅一夜！兵不血刃！不，是几乎兵不血刃！一座原本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攻克的坚城，就这样易主了！

    夏侯惇看着那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的下邳城楼，以及楼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半晌，才喃喃自语：“这……这就……拿下了？”

    程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全部吐出，他望着下邳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吕布吕奉先……真乃神人也！

    下邳城头，“吕”字大旗迎风招展。吕布看着城内逐渐被控制的局面，以及那些跪地请降的守军，对身边刚押着垂头丧气的纪灵前来汇合的高顺笑道：“看，这不比水淹舒服多了？既得了城，又得了人心，还省了重建的钱。”

    高顺看着自家主公那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笑容，心中唯有彻底的拜服。